“天天喊着要兴天下之利的墨者,尚且如此推三阻四,何况其余工匠?”
黑夫的姐夫就是工匠籍贯,所以他是很明白的,古代工匠有一个特点,那就是敝帚自珍!
后世的技工学习,有学校,有书本,进了工厂还有师傅带,只有不想学的技术,没有不能教的技术,而秦朝不是这样的。
秦的工匠,有那么一点点的绝活就藏着掖着,生怕别人知道,断了自家的生计。
后世的眼光看古代的工艺品,总会说它们巧夺天工,然后这技艺失传了……为啥失传呢?很大缘故就是工匠藏着这绝活,然后子孙学不会或者来不及教,就此失传。
所以某个工艺忽然消失倒退几十上百年,就不足为奇了。
“我说墨子曾经花费了三年时间,精心研制出一种能飞行的木鸢,并能造出载重三十石的车,运行迅捷而又省力。可后来统统失传,恐怕就是墨家的后学者们,学什么不好,偏学了工匠的敝帚自珍导致的吧……”
这大概是古代学派和代表人群的局限性吧,儒家有臭老九的陋习,农家有小农阶级的目光短小,墨家也有小手工业者的尿性。
“不管是谁,都不十全十美,都得我在他们屁股后面踢一脚才行!”
黑夫早就喝得酒酣,此刻见程商不明白自己的苦心,犹犹豫豫,顿时火了,一拍案几,大声斥道
“我说了这么多,都是为了墨家好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吾妻,让人将黑板取来,我今天要给程子殷这头犟牛好好上一课!”
叶子衿早就休息了,听到声响和婢女禀报后,叹了口气,暗道“我那良人又要给人上课了……”
她怀胎七月,挺着大肚子,虽然是二胎,但妊娠反应一样有,脾气也相应不好,哪里肯理这几个醉汉?让侍女取了黑夫要的东西到待客的厅堂,摆到三人面前。
本来喝得大醉,睡在一旁的张苍也被黑夫那一声拍案弄醒了,他偏着脑袋看了半天道“这不就是前日在公学见到的物件么?”
没错,这亦是胶东新做出来的东西,课堂上虽然多了纸张这种神器,教学效率提高不少。但夫子口述,学生笔记,但有时候,因为口音等缘故,弟子对夫子说的东西不甚明了,夫子只能将话写在纸张上让全班传阅,费时费力。
黑夫旁听萧何上了一堂课后,便让郡中工匠做起了黑板粉笔。
黑板并不难,直接让木工们刨出几块光滑的板子,几层黑漆涂到上面,风干后就成了。
粉笔则要复杂一点,好在多亏了胶东的方术士,他们已发现了生石膏,并将其视为一种药材,对这东西十分喜爱,视为炼制丹丸的常用材料。
黑夫骗方术士去盐场钻研晒盐法之余,也招安了几个进郡府当门客,便让人在胶东周边采购了一些生石膏,在釜里加热到一定温度,使其部分脱水形成熟石膏,后将熟石膏加水搅拌成糊状,灌入模型凝固,便得到了粉笔……
黑板与粉笔作为最普及的教育工具,从发明开始就霸占了学堂最重要的位置,哪怕到了电子时代,它还在顽强服役,很难被淘汰,遂在胶东课堂上得到了运用。
至于郡守府为何会有此物?据家臣们说,是黑夫近来沉迷一种叫“胎教”的新东西,没事总喜欢给叶子衿上课,他去陪秦始皇封禅巡视,这才消停了三个月……
这会儿,大老粗黑夫便抄起一根粉笔,敲了敲黑板对程商道“程子殷,你看好了!”
说着,便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丑字,没有萧何陈平代笔,再加上醉醺醺的,他的字果然入不了眼。
张苍却顾不上出言讥讽,努力瞪着眼睛细观,然而他饮酒太多,竟连那到底是四个字还是五个字都瞧不清楚,只是喃喃念道“学……学以……”
程商则看得真切,黑板上写的,分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