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船从内河入海已经两天,海岸线始终在船的西侧,只是因为距离太远,显得有些虚幻。
阴仲平凝视良久,发现他能用来分辨方位的参照彻底消失不见,海岸不过是海岸,并没有越国、尤国之分。
海水拍打船梆,节奏与小船的起伏应和,形成一种特有韵律。
阴仲平本来背对着司空月,此刻却转过身来,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,伸手作势要扔进海中。
“想了很久么?为什么要转过身来?”司空月的声音响起,空灵,好听。
“我在适应。”
“适应什么?”
“适应伙伴,适应团队,适应在阳光下做事。”
“有些笨拙,矫枉过正。即便我们将成为战友,成为伙伴,在战场上交托后背,也用不着什么事情都拿到面前特别晃一晃。”司空月娇笑道。
阴仲平面无表情道“矫枉必须过正,否则就永远找不到正确方向。”
“你是这么想?”
“是的,我是这样想。”
“可你知不知道,正确方向是什么,连我们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。”
“什么?”阴仲平脸色煞白,沉声道“你框我?”
司空月脸上笑意更浓“你的情绪很不向刺客,刺客应该冷静,即使你要向我动手,也应该保持面无表情才对。”
阴仲平细眼微眯,一股凛冽的气势缓缓升起。
“我并没有骗你,是你自己误会自己。我们要寻找一条正确的路,终结乱世,终结这该死的世道,只知道路在脚下,却不确定路在何方……真正的方向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却找寻。”
司空月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,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。
阴仲平渐渐放松下来,拿着信封进退维谷。
“如果想跟她说,我劝你把信留下,因为后面还有一大段等着你去书写……也许十年,也许二十年,甚至更久,将要说的话都写完再送不迟……”司空月说完嫣然一笑,钻入船舱。
甲板上只剩下阴仲平一人,他愣了半晌,终于收回手,缓缓盘坐,将信封揣入内怀,紧紧靠在胸口。
蓁蓁亲启
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,即便再没有询问的机会。
原谅我只是粗通文墨,我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短剑之上,没法像温庭赟那样写出华丽文章,不过我想,此刻的你应该更喜欢看我直白的表达。
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,我是阴仲平,并不是你眼中的辰王府护卫兼教习,而是一名越国刺客,自大骄狂的刺客。
曾经自以为正义,为天地正心立命,为君王尽忠职守,为黎民除暴安良,以一人之力可以鼎定乾坤。
作此书时,你我已天人相隔,你在天上弹琴作画,我在尘世继续挣扎。
此前,我已畅快大哭三次,这在我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,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
第一次失声,就在你与我擦肩而过后。
其实,我那时已张开臂膀准备迎你入怀,只是此刻想来,那真的虚伪至极男人装作委屈地提醒自己,为了你他已奋不顾身,不惜抛开世俗、抛开理想、抛开信念。
他牺牲了很多,而你……是你自己白白错过,眼泪难以抑制不过是因为遗憾;
第二次,是在丽宫大殿,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,欣赏你惊艳绝伦的舞姿,聆听你如泣如诉的吟唱,最后眼睁睁看着你掏出弩箭……我痛恨自己,怯懦,犹豫。
但彼时我尚有一个借口,为离国,为天南百姓,我愚蠢的认为刺客天经地义应该背负这样的悲伤;
第三次,在尤南密林营地中,我去晚了,只看见遍地死尸,连我们的孩子也没能保护好……我躺在雨地里,仿佛灵魂出窍,一直在不停思考,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一直在感受,却弄不清要感受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