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玉门关的危机比所有人想象的更为严峻。
就在关城内水粮告急之际,更可怕的瘟疫爆发了。不出两日功夫,超过四成士兵已经感染,轻者上吐下泻行走都困难,重者已经全身高烧奄奄一息。关城内缺水缺粮,更缺药材和医工,眼看军心大乱,邓骘忧心如焚。
这瘟疫来的有些蹊跷,邓骘命令班勇彻查源头。很快,班勇便在粮草大营附近发现了一些死去的老鼠,这些老鼠死状诡异,似是感染了病毒。寻迹追踪,赫然发现这些老鼠的源头竟然出自葫芦谷中。
原来,正是这些感染了瘟疫的老鼠,从葫芦谷口山石缝隙中钻进来,把瘟疫带到了关城内。时值酷暑,本就是疫症高发的时节,于是城内的瘟疫迅速蔓延开来。饥饿,伤病,再加上疫症的折磨,在摧毁汉军身体的同时,更摧毁了他们的意志。
这场灾难背后的策划者不言而喻,诡诈的於除鞬为了尽快扫清关城内的汉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。如今,玉门关内的汉军,从将领到普通士兵,几乎人人自危,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个事实——汉军危矣。
只有邓骘不接受这个现实。在这场关乎几万人生死的危机面前,他执拗的坚信自己可以一人之力扭转败局。
眼下最棘手的瘟疫必须迅速得到控制。
邓骘果断命令将所有感染瘟疫的士兵们隔离,任他们自生自灭。那些明白自己即将被抛弃的人,那些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同袍兄弟即将被抛弃的人,无不在心里咒骂邓骘的冷酷无情。就连副将任尚也于心不忍的劝谏邓骘给这些人留一条活路。可邓骘依然不为任何人所动,因为他非常清楚,汉军再也经不起更大的伤亡了。与其将本就严重匮乏的粮草和药石浪费在这些将死之人身上,不如节省下来用在剩下的人身上,让他们能够活下去。
玉门关城本就不大,隔离区距离大营也不过数百米之距,将近万余被隔离的士兵们痛苦的哀嚎日夜萦绕于每个人的耳际,尤其是到了夜里,那交织着惊恐、绝望和愤怒,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嚎叫,更是令人不寒而栗。
然而,邓骘依然铁石心肠不为所动,被发现瘟疫症状的士兵,继续源源不断的丢弃入隔离区等死。可即便这样,城中的粮草也只够活着的士兵们支撑三日。三日之内,援军能否到来尚未可知,邓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若援军未按邓骘预期的时间出现,他会从大军中选出最精锐的万余人,将所有粮草集中起来供给他们,而他们将作为远征军,翻越祁连山脉,直捣匈奴老巢龙城,把这些胡虏的家乡彻底夷为平地。这个任务,他交给任尚和班勇两位年轻副将,而他自己,则将带着剩下的军士,誓与玉门关共存亡。
这是一个无异于自杀的计划。
留下来的守军将在断水断粮的困境下等死,远征的将士们则面临着更大的危险,他们不仅要翻越艰险的祁连山脉,还要在异域的土地上,与强悍的敌人殊死相搏。虽然眼下匈奴大军倾巢而出,龙城内必然防守空虚,但若匈奴铁骑回援,他们将有极大的可能葬身在那片虎狼之地上,从此化为关外的孤魂野鬼,再也不能回到中原的故土。
邓骘的计划遭受到了全军将领一致的抗议,除了永远唯他马首是瞻的秦胜虎之外,唯有一个人默默的站在了他的身边,这个人便是班勇。在决定命运的这一天即将到来前,他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道“若我死在龙城,唯有一愿,请活下来的兄弟,在祁连山下给我立一座衣冠冢。”
少年将帅从容而又决绝的一句话,让在场的所有将士们闻之潸然。从踏上疆场的那一刻开始,早已注定要将生死置之度外,这是作为一个军人的宿命,而马革裹尸还,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。
于是,将士们不再抗议,默默的退出中军大帐,默默的回到各自的军营中,对那些眼睛中还流露着活下去的渴望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