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三百余米的永安宫里,邓绥同样辗转一夜未眠。
那日高翎等人逼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,疑心早就从那一刻便开始了,只是她不想,也不愿去相信,自己全心全意相待的刘祜,从头到尾却在费尽心机的算计自己。不,不止是算计她,还有她身边所有在乎的人。
也许从拉拢张谦高翎等人开始,刘祜便步步为营,下了一盘很大的棋。
北匈奴和西羌突然联手进犯玉门关,邓骘大意之下被困其中,危在旦夕之际,是张谦极力主张由驻守凉州都尉府的耿夑前去解围。尽管耿夑不孚众望将胡羌击退,却没想到本应由张谦调遣的援军和粮草迟迟未到,致使邓骘和耿夑双双陷入险境。如今看来,这绝非偶然,或许从一开始,刘祜和张谦所谋算的,便是借胡羌之手,除掉邓骘与耿夑。而这一切,与广陵山庄中的女人,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。
要想证实自己的猜测,那个与刘祜关系甚密,看似不起眼的小医官便是极为关键的人物。那日,蔡伦无意中撞见他从广德殿中出来,刚好袖中的一方锦帕不小心滑落,他神色慌张的迅速拾起,然后匆匆离去,这才让蔡伦生了疑。若非如此,真相也绝不会这么快的浮出水面。
然而,整整一夜,凌木煊在少府的私狱中受尽各种酷刑,却始终一字未吐。天亮之前,蔡伦来到少府,看了一眼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凌木煊,一个小小的医官,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,这让他惊讶之余也难免唏嘘。当然,蔡伦并不知道,这样的忠诚却并不是,或并不仅仅是为了刘祜。
刑讯未果,蔡伦忧心忡忡的向邓绥回禀。他看到邓绥一动不动的坐在正殿的凤榻之上,神色憔悴黯淡,便知道她定是合衣坐了一夜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邓绥的脸上失去了神采,只剩了晦暗。
“太后,”蔡伦低声道“凌木煊什么都不肯说,奴才带人仔仔细细把他的住处搜了个遍,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。会不会有可能,只是个巧合······”
他的语气中充满着犹疑,这代表他也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。
邓绥抬眼望向窗外,天边一抹鱼肚白,幽幽轻叹道“孤也想骗自己这是一个巧合,可是蔡伦,你真的能说服自己相信吗?”
蔡伦低头沉默不语,他不愿说违心的话,尤其是不想在邓绥的面前说出任何违心的话“那么,太后有何打算?”
“唉······”邓绥神情落寞的长叹了一声“陛下已经不再是八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,大汉也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了······”
邓绥言下之意,蔡伦听得明白。
这些年来,刘祜一直隐忍,一直筹谋,在张谦等人的扶助下,不知不觉之间,已经织就了一张盘根错节的网,既网住了朝堂上的一大部分人心,也网住了众多天下百姓的民心。他看似对邓绥恭谨顺服,实则釜底抽薪,一步步瓦解着邓绥的权势。
但作为帝王,他无疑是合格的,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。他宽仁待下,勤政爱民,与此同时,不论朝堂,亦或民间,对太后把持朝政的非议日渐增多,如今想来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人推波助澜。可不管怎样,在眼下这般情势之下,要撼动刘祜的皇位,已绝非一件易事,如若勉强为之,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,这绝不会是邓绥希望看到的。
天马上就要亮了。
蔡伦静静的守着邓绥,他多么希望,她心中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也能早一些放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