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清楚了,”白善微微抬着下巴道“我虽想生,但人固有一死,我只希望不负良心,余生活得坦坦荡荡,若是不能,也算死得其所了。”
周满当时也是这么想的,所以他们两个才会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京城来,又进到皇宫里去。
现在虽然恩仇已经离他们远去,但当时心中想通的关窍,发下的宏愿并没有改变。
他依旧希望自己将来不负良心,余生活得坦坦荡荡。
白善问殷或,“你呢,可想明白了吗?”
殷或微微一笑道“没有。”
白二郎扭头看他,“没想明白你这么开心?”
“但它已经不再是我的困扰了,”殷或道“不论生还是死,我皆不悔今生来过了,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,就算穷尽一生想不明白也不要紧了。”
他以前想活着,但更多的时候是想死。
他觉得活着是受罪,但要让他死,他又舍不得,很不甘愿,他明明成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,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离开。
他从没出过京城的范围,最远到达的地方就是京郊十里亭,那还是小时候去给父亲送行。
病得快死的时候,梦里曾经来回的梦到那个场景,明明是很普通的一条路,很普通的路边长亭和树木,但他就是不断的想,不断的想,梦里的自己骑在了马上,头也不回的离开,将京城、家人,甚至是自己都丢在了后面。
骑在马上的人似乎是他,又似乎不是他……
当时从梦里醒来,他就在想,他到底为什么还舍不得死呢?
明明活着那么痛苦,等到成年,留下子嗣后也是要死的,还是那样屈辱的死去,为什么就不能现在干脆死了呢?
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,因为他想成为梦中那个骑在马上,头也不回离开的“殷或”。
虽然他现在还是没能成为那个殷或,他依旧留在人群之中,但他真的可以走出十里长亭,沿着长长的官道往下走了。
他去过西域,如今又到了青州看到了大海,此时便是死了,虽然心中还是会遗憾,却不会那么不甘了。
白二郎看看殷或,又扭头看看白善,被他们脸上的笑容闪了一下眼睛,便哼了一声后扭过头去,也对着夕阳看。
他道“我就不想这么多,只要过得开心就行。”
白善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“你那神仙杂记可别乱写,不然我可不会管你开不开心。”
白二郎就沉默,半晌后突然跳远,跑出去好远才冲他喊道“那是我的书,你休想改我的稿子!”
白善……
殷或扑哧一声笑出来,白善不由问他,“你看过他的稿子吗?”
殷或摇头,“我看的是西行记,没看到神仙杂记。”
白善就拢眉,决定回去就找白二郎要稿子。
晚上他们驻扎在这里,役丁们睡在茅草屋里很是忐忑,“我们不会被抓去坐牢吧?”
“不,不会吧,不是已经在把路挖开重修了吗?其他人都回去了,就我们还留下。”
“那怪谁?还不是你们偷工减料,要不是你们修的那段路这么差,我们能被大人们留下来重修吗?”
“放屁,你以为你跑得掉吗?”
“我是出去挖泥的,我哪儿知道你们是这么修路的?”
“反正你们谁都跑不掉,想想你们之前少挖了多少土,这都算在你们身上的。”
屋里住着的其他人恐慌起来,不安的翻了一下身,问道“我们真的会被抓去坐牢吗?“
“也有可能会被流放,犯事儿的不是坐牢就是流放吧?”一人道“总,总不能因为我们没修好路就砍了我们吧?”
“别,别吓人,我看县太爷对我们挺好的,我服役五年,这还是第一次能在服役时吃饱饭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