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文昌郑重其事地端过茶来向林延潮奉上。
林延潮喝了对方奉上的茶水,看了一眼呈上的拜师礼,然后离椅将许文昌扶起“以后需勤学勉力,不可懈怠。”
如此师生名份就这么定下了。
许文昌走出门后满脸喜色,神采飞扬,不少士子见了这一幕,都是羡慕,一并上来向他祝贺。
“许兄,先我等一步!”
许文昌笑着“侥幸而已。”
众人仔细打量许文昌,也不见得对方多出色,反而他的布袍不起眼处打着几个补丁,不免心想他能得林三元赏识,我又为何不行。
也有人想,听闻名师择徒极严,我以为状元公身为帝王师,眼界不同于常人,却不想不严于择徒。
林延潮择徒确实不严,因为所用是宽进严出的标准。
儒学从没有道不可妄泄,法不可轻传之语。儒家先贤讲学时,一贯主张你只要肯来听我讲课就是我的弟子,甚至你心底不认同我也没有关系。
甚至人戏称,你教你,并非是我认可你,只是我这个人爱诲人不倦罢了。
你拜在我门下从学,要我认可你,就必须出师。
比如孔子以诗、书、礼、乐教授门下三千弟子,但最后能贯通诗、书、礼、乐,身兼六艺者唯有七十二人,这就是七十二贤的由来。
三千弟子,名著青史不过七十二人。
孔子实行的就是宽进严出的标准。
如此对弟子约束自是极宽,儒学从不讲一人终生只能拜一师,你拜在我下读书,也可摆在别人门下。孔子门下弟子除了颜回都曾去听少正卯讲课,孔子知道了也没有约束弟子,说你不准去,两个你只能选一个。
还有就是拜师礼也是随意,儒家讲究的是心仪成礼,辅以束修而已。
如孔子弟子中子贡富甲一方,以重金资助孔子周游列国,子贡之赠,孔子没有辞。还有穷得响叮当,又想拜在孔子门下的士子,孔子说也行,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。
大意是孔子说,自行带一束肉干向我拜师的弟子,我从没有不教的。若孔子认钱不认人,如颜回、子路、卜商、冉求、仲弓、原宪、伯牛等出身寒门的学生,都无法成为他的弟子。
见许文昌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,众书生们不免问许文昌,你给了状元公多少拜师礼。
许文昌惭愧地道“不过六礼而已。”
拜师六礼即芹菜,莲子,红豆,枣子,桂圆,干肉。这是民间拜师再简单不过的礼仪,但此区区六礼就能拜在当今帝师,翰林学士,三元及第的林延潮的门下,这是何等便宜之事。
在场大多数拜师礼带得不甚重的书生,都是松了一口气。
不过也有人却眼珠一转,将所携的拜师礼,偷偷减了些分量,更有甚者……
片刻后,书房里一名士子向林延潮行礼后道“禀状元公,学生家贫,不能支束脩。”
林延潮搁下笔上下打量了这名士子,确实不甚富裕的样子,然后点点头道“此无妨,可缓一段时日,但束脩之资却不可不纳。”
林延潮也是随意之人,若是每名弟子各个都有子贡之财,那当然最好,但若是没有也行,肯给干肉的也行。
林延潮这么说后,这士子没有丝毫感激,反而理所当然地道“学生有颜回之志,亦有颜回之贫,听闻状元公也是贫寒出身,当知我等之穷苦。今日状元公得志,却索束脩之资,岂非忘本。故而学生恳请状元公免去束脩,待宽裕后再偿。”
林延潮淡淡地道“不错,你的束脩之资不在我眼底,但古人空手不相见,空手拜师,此非礼也。你还是先回去,想通了这个道理再来。”
“学生……”
这士子还要说话,却被一旁陈济川打断道“老爷已是话,这位兄台还是先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