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压看着面前眼中光芒大盛的小师侄，突然觉得有点子可笑。

他是个万万年的老家伙，非神非仙非人非鬼地活了这么多年。朋友遍天下，交情甚深的寥寥。除了师傅，就连几个师兄也只是君子之交。

万万年间，游遍三界不知凡几。

并非无人想与他发展些道侣关系，但他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，只要看出点苗头，他便躲了不再见。

通常躲的时间，不过百年。再见之时，已有许多信誓旦旦变成了风轻云淡，擦肩而过。

红颜枯骨，红粉骷髅。

躲久了，必然都忘了。即使不忘，他换个皮相，他们许多也就认不出了，仍是不了了之的结局。

像小师侄这般执着的，倒也少见。

在他面前按说也换过几副皮相了，隔了千年他仍能认出来。倒是不知道，他究竟为何老是执着于自己这样一个万万年的老怪物。

“玉衡，你既然现在来冥界，想必是知道冥界最近发生了何事对吧？”

金暂离现在仍然感觉自己在云头上飘着，听陆压问他，便也就顺着回答“听说是十九狱有动荡，戾气无法全数压住，三界都因此受了些影响。”

陆压点头“不错。所以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。我是十九狱之主，你应该也是知晓的。”

金暂离道“知晓，您的事，我都问得很详细。”

陆压收了笑“有件事，你定是不知道的。”

金暂离走近了一步“什么事？最近才发生的么？”

陆压摇头“一直存在的。但除了师傅，其他无人知晓。而今，你可以做第三个。我，便是这三界之劫。”

金暂离愣了愣“何谓，三界之劫？”

陆压自袖口掏出一枚小小的金色的印章来，在指间旋了两下递给他。

待他看完，一脸问号地将那小印章递还回来时，陆压才又开口。

“若三界将毁，我可以持此印进入十九狱，替代三界未尽之劫数，永堕最终狱，不再现世，则三界可保。反之，三界必毁，片叶不存。”

然后顿了片刻又道“而现在，三界的劫数，到了。”

金暂离瞧着他，他并未恢复本貌，还是方才在树上时一样，黑黑的，相貌平平的样子，只那双眼睛，黑晶石一样，平静也闪亮。

似乎只是在与他讨论今晚吃什么饭菜而不是永堕替劫。

金暂离有些生气。

他刚刚告诉自己可以喜欢他，哪怕他是师叔也可以。

他一直笑，笑得自己都觉得幸福要来了。

自己方才还在想，若是他同意，便随他一起，一起生活，照顾他。

……

怎么样都可以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。

可是，现在他居然说他是劫？要永远呆在那处地底最深处的地方不再现世？

那自己呢？自己怎么办？

该劝他不要再管什么三界了？三界也不如一个他重要。

替劫？为何要替劫？为何要他替劫？

难道，难道就不能是别人么？！

心底的这句咆哮一出，金暂离自己都怔住了——一直渡化众生的，不是自己么？

别人的命是命，可他的命也是命啊~该如何渡？

若连他自己都渡不了，那渡众生又有何用？！众生无用，那便放下。

“我不许你去。”

金暂离最后听见自己对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