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多年了,十多年前还是门户的闺阁姐,十多年,过就过了,日子就像指缝间溜走的沙子,从少女到妇女、中年妇女,原来只是弹指之间,那段日子出现过梦中,仿佛还在,却又遥远。
尤氏记得先是母亲去世,父亲续弦,那位继母带过来两位妹妹,就是尤二姐、尤三姐,凭借不俗的姿容、温和的脾性,她成了宁国府贾珍的妾,娶妻娶贤,娶妾娶色,后来,正妻死了,她顺利从众妾之中脱颖而出,一跃成为填房,家长里短,各种事情的应对,倒也中规中矩。
独守空闺的日子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,大约是佩凤、偕鸾两位妾进门后,她们年轻,所以贾珍都是歇在她们房中的,虽然她和他相处只是相敬如宾,但她心里到底有不舒服的情绪存在,只不过大妇不能妒忌、要为子嗣考虑,贾蓉是死去的正妻生的,不是她这个填房生的,还不能母凭子贵,故此她什么都忍着,也只能忍。
尤氏平躺在八步床上,淡青立领中衣勾勒出她极为成熟的娇躯,那是一具比李纨还成熟的娇躯,熟透聊水蜜桃,圆润饱满的胸口顶起,肌肤雪莹,秀项白得能清晰见到青筋,她微转头,尽管戳纱灯已灭,借着月色,没有多少光的眼眸看向纱窗下的汝窑美人斛,她还是知道他在和另外两个女的一起欢乐,因为,她听到了,嘻嘻哈哈的笑声。
……
宁荣街的店铺,好多都与贾府有关系,权贵世家自己不经商,士农工商,商排在末尾,朝廷政策的决定,影响了社会风气,士人家庭,再落魄也不愿沦为商人,哪怕商人能赚钱。但是,自己不经商,可以叫下人代为管理呀,不止是贾府,这种情况在京城很普遍,开大商号、当铺、钱庄、古董行等的人,多半是权贵世家中,或者主子、或者有体面的奴才的亲戚。
周瑞家的女婿,就是开古董行的冷子兴,“贾夫人仙逝扬州城,冷子兴演荣国府”,正是后者。
街边一家“顺民店”,就是东府下人所开,孙福请了宁国府的管家俞禄、鲍二、贾珍厮喜儿、寿儿,他们当值换班了。都总管赖升,孙福却是请不到,人家哪会看上他。
好酒好肉请上来,费银一两三百钱,孙福暗暗肉疼,待酒菜吃了一半,众人皆有醉意,孙福嘻嘻哈哈地道:“大家别客气,同是贾府奴才,正该有来有往嘛,喜儿、寿儿,你两位是珍大爷的亲信,可知珍大爷那两位姨娘是怎么来的?”
喜儿已醉倒,趴在桌子上:“打听这些做什么?病从口入,祸从口出,睡个回笼觉才是正经。”
寿儿一听却来劲了,半醉半醒,往桌面逡巡一圈,傲然道:“问我才是找对人了,我跟你们……”
声音了下来,众人纷纷看向他,孙福赶忙竖直了耳朵,寿儿愈发得意道:“教坊司知道么?佩凤姨奶奶原先就是教坊司的官妓!”
俞禄不信,他和鲍二都是管家,其中内幕可没亲信厮知道得多,大多时间在办事,不比喜儿、寿儿跟着贾珍,撇嘴道:“这就是胡扯了!我大顺的教坊司,哪有随随便便可以赎身的?见识少了吧?那里面,都是犯罪抄家的官家女,刑部管着文书、罪籍,你赎得出来?”
孙福津津有味地嗑瓜子:快呀!你快呀!浪费我酒钱!
寿儿鄙夷地看了俞禄一眼,卷起手袖,唾沫横飞:“你个肥头管家!还我见识少!咱东府是什么来头?珍大爷三品威烈将军,太爷(贾敬)进士出身,珍大爷祖父(贾代化)一品神威将军兼京营节度使,曾祖一代威名赫赫的宁国公爷,赎个官妓,还不容易,珍大爷当时只跟刑部侍郎通报了一声,就放了出来,银子都没收,知道刑部侍郎老爷为啥敢放人吗?”
对呀,不可能啊,孙福想,皇上下命令抄的家,怎能随随便便放了官妓?珍大爷、刑部侍郎不想活了吗?那个被抄家的又是什么官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