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都很朦胧,很模糊,就像一场无法回忆的噩梦。
哪怕后来醒了,再去回忆,除了那些无穷无尽的恶鬼,污秽,也回忆不起来太多。仇薄灯不想让他回忆那些东西,把他从大荒带回来后,除了他在百弓庄吸收魔气不得不沉睡的时间,就一直好似挑刺找茬地指挥他做这做那,一刻也不停歇。师巫洛顺着他的意思,清醒后就没再想过那段日子。
但偶尔。
在仇薄灯枕着他的膝盖安静小眠的时候,师巫洛也会恍然地想起那场持续十二年的噩梦。
噩梦里满是狰狞的呼喊,尖利的嚎叫。
只有隐隐约约的熟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,渺渺茫茫,怎么也听不清。
一直到透过神识相连的锁链,他看见仇薄灯疯掉以后依旧始终牢牢记得,那一座辉煌天钟,那些隐隐约约渺渺茫茫的声音,终于清晰了起来。
……阿洛,我送你一座天钟吧。
……一座高悬在天上的钟。日月照厚土,以滋城池,城池以气成星,以牵日月。群星回转,以合四时之循环,日月星辰,天上地下,相生相引。
……我把这座钟送给你。
……阿洛,我想你了。
那些所有渺茫的声音,终于变得清晰,或故作轻快,或难掩消沉,全是他的神君行走过的人间。他的神君,在疯掉之后,依旧记得曾经说过,要送他一座天钟。
一座前所未有的,悬于高天上的星辰之钟。
一句一句,声如长风。
涌进胸膛,穿过肋骨,缠过心脏。
……阿洛,你知不知道,你欠了我很多?
是的,很多很多。
多到要用尽往后的所有时间来弥补。
“真好,”仇薄灯还在看师巫洛衣袖上的暗色火纹,将自己的手背贴了上去。
师巫洛挽起他落到腮边的白发:“什么真好?”
这些天,师巫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,要怎么耐心地去引导一个神智不稳定,喜怒哀乐极端的人。他的神君,曾经是云中的神君,后来是太乙宗的小师祖,生而知之,仿佛无所不能。可事实上,神君并不是无所不能。
他只是总会去努力把一切都做好。
久而久之,大家习惯了,都认定了,他无所不能,坚不可摧。
可那是因为不爱他。
只有不爱他的,才会觉得他无所不能,无坚不摧。
真正爱他的,却会看见他赤诚脆弱,伤痕累累,一触即碎。
“什么真好?”师巫洛银灰色的眼眸柔和下来,对仇薄灯弯了弯唇角,半问半哄,“能不能告诉我?”
仇薄灯抬头看他,忽然凑近,与他碰了碰额头:“因为你入魔了啊……”
你是人间天道,可真好,你早就坠魔了。
所有这人间的苦果,所有这人间的罪孽杀伐,都只会成为你的刀锋,多少城池涂炭,多少生灵死生,都不会让你跟着一起疼痛。
“真好啊。”
你坠魔了,我疯了。
我们谁也不会再感到疼痛。
真好。
“我还没见过你这件衣服真正的样子,”思绪转瞬间就消失,仇薄灯的注意重新被师巫洛的衣服吸引了,他亲昵地抵着师巫洛的额头,自又长又密的睫毛下看他,“让我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
师巫洛亲亲他的额头,站起身,后退一步。
流水般的银光自他的双肩向下倾泻,魔障与血气随之退散,天道露出了他真正的衣袍,玄黑的衣衫上,流动着风和云,奔涌着山和河,日月在他的袍袖上起落,他肩披寥寥星辰,衣缀芸芸灯火。
“你喜欢它吗?”
仇薄灯跪坐在云间,安静地看了一会儿,抬头问师巫洛。
师巫洛看着他的眼睛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