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娓娓道来的那一个。
这样的颠倒已经持续了很久。
师巫洛手指插进仇薄灯的发里,一下一下地梳理已经恢复了的黑发,慢慢地给他讲接下来他们可以去做什么。可以去看鱼群,可以去挂灯笼,可以在冥河畔散散步……如果什么都不想做,可以再一起沉睡一会。
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,来一点一点治愈自己的恋人。
痛苦有许多进程。
就像至亲离世的最初一段时间,最亲近的人反而毫无异样,古往今来,总有很多英雄,仿佛有铁石一样的心肠,在目睹亲朋牺牲后,仍旧能寸步不停地向前。
可伤痕始终在那里。
每一个同伴倒下的身影,每一道从他们咽喉喷出的鲜血,都是一道深深的伤痕,刻进活下来的人的魂魄。也许一开始,能借理想,借遥远的梦将它们压下,但它们始终就在那里,总有一天,会在某个瞬间,彻底爆发,把你整个地淹没。
可它们无法被否认,更无法被拒绝。
只能被缓解,被接纳,只能在整个破碎后,再去慢慢地愈合。
坠进幽冥后,最初的一段时间里,他的恋人不会哭也不会笑,丧失了言语的能力——一个新世界,一个碾碎了太乙的新世界……那是他的太乙啊,是万载不变的太乙,是把他护成鲜衣纨绔的太乙。
那些陪他走过石阶,陪他说笑,永远无条件站在他背后的人,就那么活生生碾成了血肉泥尘。
还有阿绒、石夷……
那些他以为自己忘了的伤痕,统统卷土重来。
那些陈年的苦痛彻底爆发出来,彻底摧毁了他。
……他该怎么面对这一切?
师巫洛教他哭泣,教他嘶吼,教他把所有压在心底的痛苦发泄出来。
在他无力承受的时候,带他沉睡,带他逃避。
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,为他建一座城,为他收集那些飘零破碎的魂火。
慢慢地,仇薄灯终于能够短暂地从旋涡里挣扎出来,安静地被他拉着,去走过那些精致美丽的街道,会因一两个漂亮的风灯露出笑容。到现在,他的白发终于恢复成了黑发,开始能陆陆续续做一些以前喜欢的事。
爱美酒精食,爱器乐歌舞。
日满月圆时,定要拉阿洛来塔顶看杂书,擦枪走火时,在街头巷尾胡来。
只是,大部分时候,仇薄灯的思绪很难控制,总是不经意间,就陷入到泥沼里了————太多的痛苦压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,往往会造成这样的结果。
他会觉得……觉得自己不配欢喜,不配享乐。
会觉得自己好端端的,就是种罪过。
仿佛很愚蠢,很可笑,很荒唐。
可这不是他的错。
他只是太温柔了。
师巫洛要把他的娇娇拉出这样一个可怕的,会吞噬掉全部希望的旋涡。
“……城西的藻井建好了,用了红木和玉砖,穹顶的覆海,要刻什么?”
“刻盘茎莲吧。”仇薄灯想了想,说。
然后,他忽然笑了。
笑得眼眶湿润,眼尾发红。
他问:“阿洛,你怎么能这么好?”
……他曾经以为,自己是好不了的病人,无家可归的败犬。但在漫长的时光里,怎么会有个人紧紧抱着他,在幽冷的黑暗里一遍又一遍,舔舐他的伤口?……他不是被抛弃的,也不是被背离的,是被千万遍宠着的。
他的阿洛,怎么、怎么能这么好呢?
明明一开始那么木讷那么傻的人,怎么现在每一次都能清楚地,敏锐地捕捉到他任何不对劲的苗头?
那些苗头,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。
“阿洛,”仇薄灯喉结滚动了一下,艰难地主动说起刚刚在想的事,“刚刚我在想,要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