形形色色的消息悄然传来,林平之能看见的镖师却越来越少。
林平之瞬间就联想到了,那块颇具不祥意味的黑色牌匾。
如今的他只要一闭眼,就会看见自己父亲那威严面容,正满是忌惮地仗剑以对,紧盯着金漆御匾上崎岖蜿蜒的笔迹。
林平之幻见到那匾额上不间断幻化出各种诡异的形状,张牙舞爪地肆虐于前厅,凝聚成噩梦的实体,散播出种种灾祸与恐怖,吞噬着福威镖局里的镖师性命,也吞噬着父亲濒临崩溃的理智……
随着又一声泠然响起,才把林平之从混沌不明的幻妄中惊醒。
此时,门缝外是浓郁到散不开的黑夜,凝视久了,也能看到虚空里浮现出白影的寂寥。
随着一阵刺鼻熏眼、难以言述的腐臭味迎面扑来,林平之的眼中一时间影影绰绰、皆是飘散不停的幢幢鬼影,那些潜伏的妖异爪牙向着自己一同扑来!
林平之从门缝猛然跌倒,靠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才没有发出尖叫。
他很害怕,很迷惘,很绝望,因为曾经全部的依靠,如今都化为了伸出手却抓空的愕然。
可他绝不能放弃,因为他是这个福威镖局的少镖头,本就是除父亲之外,最应该守住镖局的人。
他还记得,小时候在乡下,同母亲于草屋破瓦中的贫困孤独,他更记得,今日福威镖局里前呼后拥、花团锦簇的盛况。
这种绝大的差异变化,让他不止一次地做起相同的噩梦。而自从母亲生下妹妹后去世,最后一个辨别幻梦的道标也不见了,他眼中更加难辨真幻,颠倒不安的梦里,也总是浮现着大同小异的景象。
在颠倒离奇的梦中,他遭遇了父亲身死、镖局衰落,偌大家业付之一炬为灰烬,自己孤苦无依地流落江湖之事。
他遇见了很多人,做过了很多努力,可穷尽一生仍然受尽苦辱欺诈,当初仇人之名响彻江湖,自己却只能如蝼蚁般偷生仰望,永远也没有机会翻身。
更古怪的是,他在这个梦里从没梦见过妹妹月如,也没有梦见过师父江闻——可明明一旦父亲去世了,他最牵挂的人是亲妹妹,而最值得依靠的人,就是这个隐居在武夷山里的师父了。
随着年岁增长,林平之也能猜到这些梦产生的根源,是自己心里浮现的彷徨。
曾经一无所有的人,一但碰到哪怕只如稻草般的希望,就会穷尽力气抓住,随后恶毒如狼地防备着被人夺走。
因此,林平之明明胆子很小,却总胆大妄为地想要抓住点什么。
比如父亲,比如镖局,比如所有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,他一个都不想再失去了。
鸣柝声倏然远去,林平之裹紧单衣站在寒风里,再次挺起胸膛看向门缝。
这一次,即便他耳边又听到了窸窣瓦片碰响的怪声、眼角又瞥见白影飘落的鬼影,眼神里也只剩下坚定和果决。
…………
入夜很久了,林震南却坐立不安地等待着。
福州城宛然的夜柝声去而复来,夜夜皆然,林震南初来时曾听当地人说“三山两塔冶城间,听塔铃而知祸作”,就总是联想到古书上,那些似是而非的福祸预兆。
看着那面黑底金字的“南绿林总盟主”御匾,林震南喟然不语,缓缓闭上眼睛,略微抚慰疲劳到极限的神经。
忽然,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前门钻了进来。
“总镖头,我回来了……”
史镖头的身影从夜色中缓缓浮现,快步走入了福威镖局那挂着“福在威前”厅匾的大厅里,看到了御匾略显嫌弃地抿了抿嘴,这才来到仗剑端坐的林震南面前。
林震南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,双眼布满了血丝,略显沙哑地说道。
“事情办的怎么样?”
史镖头长出了一口气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