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完了这段离奇莫名的故事,宋献策才终于长舒一口气,仿佛只要这样做了,就能把他心中郁结已久的困惑,平等而仁慈地均摊给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曾经的宋献策也在这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一怒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,纵横捭阖多年,世人连他的来历都未曾弄清。
因此自诩堪为谋主的他,在看到这封书信貌似寻常荒诞、细品疑点重重的模样,瞬间就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推敲思索。
他很确信这个故事背后,一定还有隐秘而不为人知的真相等待挖掘,但是说来好笑,信中这洋洋洒洒数千言却让人如坠云雾的内容,竟然成了阻碍他推寻线索的壁障。
对方能通过无法追查的手段将书信寄送到他桌案,并且是在他用早膳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,就将书信安安稳稳、平平整整地摆放在他桌面上,其中动用的能量之大,已经足以让他汗流浃背,几乎是半威胁半玩笑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,再问他一句“先生观我军威足壮否?”
宋献策合上书信,他明白这是一种挑衅,是对于自己这个当世智者的冒犯。
这个语类滑稽的故事戛然而止,故意停止在他面貌即将绽露前的瞬间,就像它没由来的开头那样无状。
可只要有人翻看这张书信,就会发现书面是由密密麻麻又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誊抄而成,一字一笔间的心无旁骛,不沾烟火,宋献策自认只曾在青灯古佛几十年的抄经居士笔下见到过。
但是,但是……
但是如这样毁佛谤圣的事迹,几乎是把人家底裤都揭穿的春秋笔法,试问哪个持斋居士能写出来,莫非几十年的斋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?
随即宋献策将目光,投向了自己身旁慈眉善目却身材魁梧的三德和尚,很想听听这个在场吃斋最多的人的意见,或许他在佛门浸淫多年,能够用慧眼观透其中的诡状。
眉头紧锁的三德和尚也在思考,可惜他开口的话,让宋献策彻底失望了。
“阿弥陀佛,宋施主所说的故事,贫僧也是闻所未闻,只听觉其中人物风土不似伪作,却更像在藏边确有其事。”
仁者见山智者观水,三德和尚没有把心思穿透到这个故事的背后,反而对于其中似是而非的内容深表疑惑,他自然也听说过某些密宗逸闻,然而因为中土密宗断绝已久,自身又久处闽地,自然无缘去一探究竟。
“信中所提及的‘福德须弥寺’、‘虚吉飞来寺‘,听来竟不似藏边称呼,或许是书信笔者意译而成,待贫僧回去禀明我师至善方丈,或许能知闻一二线索……”
三德和尚心中的惊诧,其实并不在宋献策之下,虽然唐密传承在中土断绝已久,可它在唐宋元数百年间掀起的风浪,却并没有他们表面上的那么平静。
开元四年,唐密初祖善无畏大师携无名梵卷抵达长安,原本崇道抑佛的玄宗不仅立即礼善无畏大师为国师,大设梵筵,为善无畏接风洗尘,还特设内道场,尊善无畏为教主。此外,玄宗之子宁王、薛王等皆跪席捧器,从其灌顶受法。一时间,朝野哄动。
更重要的是,三德和尚曾翻阅过少林寺中潜藏的禅林密卷。
某位开元年间已经深植于中土的禅宗先师,曾经与这位善无畏大师于御前晤会过,禅宗先师只说这位天竺大师语调怪谲、言辞偏俚,手捧着自己从某本佛藏中译出的《毘卢遮那北天密传成佛神变经》七卷献上。
两位大师的言论佛法不欢而散,只因善无畏大师信誓旦旦地声称,自己曾于西行路上与达摩祖师结伴通行,只是困于风沙因此落后晚到,随后展示出了多种佛门变化,还能伟岸不似凡人,羽林军以刀剑斫他,肢体毫无损伤,挥剑者只闻铜声而已。
唐玄宗大喜过望,命于宫内建立灌顶道场,所赍梵经,尽许翻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