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“联盟沙盘文明保护区管理办法”和“联盟数字生命人权公约”初见雏形，鱼人的世界已经又过去了一百多个回合。

曾经在现场见证过“多缝干涉实验”，如今年事已高的鱼万里穿着自发热的航天服，戴着头套，站在庇护所的门口，时隔数十年，再一次出现在地表，看着白茫茫的一片，感慨道：“不可思议啊。”

这一身之所以叫做“航天服”，是因为它本来是为在宇宙的真空中行走准备的。但现在仅仅是去一趟地表，也要穿上了。

“末日危言”是鱼万里还小的时候开始出现的，最初那只是地摊文学里的耸人听闻，没有多少鱼当作一回事——而转眼鱼人已经为了生存下去做了太多的努力。

地表旅行是昂贵的，但每一条鱼在成年和退休的时间节点，分别有一次免费旅行的机会。除了那些在地表工作的鱼，对绝大部分鱼来说，穷尽一生，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就只有这两次。

当“活下去”成为近一个世纪的主题，传说中的“数字乐土”已经渐渐被鱼人遗忘了。

鱼万里在雪地上跋涉，前往最近的观察站——这是地表旅行最常见的徒步项目。凛冽的风雪让他有一种幻觉，觉得自己会倒在这片雪地上，再也不能返回地下——然后他瞪大了眼睛。

他确信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与此同时，亚特兰蒂斯地面观察站里，值班的鱼人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：“妈耶！那是什么？”

就连那些古老的宗教典籍也不曾记载这样疯狂的景象：天空中打出一串一串文字，如果那不是神谕，就是一个巨人在名为“世界”的玻璃瓶上写字。

文明保护区移民倒计时：9分59秒。

根据《联盟沙盘文明保护区管理办法》，保护区维持勾股α-d生态环境，为减小扰动，原勾股α-d文明保持原状移动，保护区模拟精度提高，时间步长缩短至1fs，并就不支持量子层面实验的bug，进行如下近似处理……

数据拷贝耗时预计11分钟，拷贝过程中服务器暂停运行，请勿惊慌。

根据《联盟数字生命人权公约》，亚特兰蒂斯鱼人具有清晰自我意识，科技发展水平达到0.6级文明，享有知情权。现将“文明保护区”相关文件公布如下：

“文明保护区”概念提出于联盟文明沙盘全息版第一届联赛后期，玩家“周晓辰”“谢东流”操作文明“亚特兰蒂斯”测出了模拟器时间步长……

联盟出于数字生命研究目的，决定在比赛结束后维持最终存续文明的运行，直至其自然消亡……

……

参考亚特兰蒂斯《数字生命人权宣言》及意见征集，向具有清晰自我意识、科技发展水平达到0.5级以上文明公开上述文件。

天空中的神谕给观察员带来了极大的震撼，他来不及理解里面的全部内容，倒计时追赶着他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“神谕”完整地记录并发送回信息处。

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每一座观察站、维修站和岗哨，发生在每一个亚特兰蒂斯地表旅行者身上。除了记录和发回信息，他们来不及做任何事，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天空中的倒计时，等待死亡或者重生。

虽然亚特兰蒂斯行星防御委员会以最快速度反应，向全体民众公布了“神谕”的完整内容，但时间太短，“神谕”太长，当他们播完以后，倒计时已经只剩下3分钟。

观察员还在盯着文字已经消失的天空，鱼万里还在雪地上徒步。

幸运的人们丢下手中的事，与家人仓促地道别与祝福。

不幸运的人正卡在无法停下来的工作岗位上，就在拧螺丝、踩踏板、焊接、检修和各种各样的工作中平淡无奇地度过了这一历史时刻，除了脑子里面奔腾的羊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