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已经退去。
邓绥命人在凉亭内安下了简单的桌案,刘祜和陆珩分坐在她的两边,洛阳令李岑垂首恭立在亭外,也许是酷热难耐的原因,脸上身上皆冒出了汗。
方才呼喊的民妇就跪在亭外,俯在地上的身子抖的厉害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邓绥开口道。
那民妇得了令,不敢违抗,战战兢兢的慢慢直起了身子,头却始终不敢抬起来。
邓绥见她仍然在瑟瑟发抖,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上沾满了尘土,因为方才被官兵野蛮的拉扯而开裂。邓绥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再次道“抬起头来吧。”
民妇这才惊慌无状的抬起头来。
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,一张脸有些干巴巴的,跟她的身材一样瘦削,虽说不上好看,但是眉目也有几分清秀。
这时,陆珩开口问道“你是何人?为何事喊冤?赶快向太后和陛下从实说来。”
陆珩的声音厚重又低沉,平时说话也总带着几分厉害的味道。他这句话一出,民妇吓得脸色煞白,连连叩首道“草民顶撞圣驾,罪该万死,求太后开恩!求陛下开恩!求······”
“好了,”邓绥平和的打断了她“你这么害怕,方才却有胆量喊冤,看来是真有冤屈吧。平身,把你的冤屈说出来,孤和陛下恕你无罪。”
民妇这才终于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,将她的故事和盘托出。
民妇崔冯氏,荆州蔡阳人,其夫崔沅乃蔡阳县县丞。崔沅同为荆州蔡阳人,祖上曾官至尚书丞,后家道中落,到了崔沅这一代,父亲早逝,仅剩了他一个男丁。崔沅前岁因侍母至孝,又兼饱读圣贤被举孝廉,成为了蔡阳县县丞。本来大好前程可期,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前,崔沅不知何故竟然失踪了,县府上上下下遍寻无果。只有崔冯氏知道,自己的夫君在那天夜里,突然对她说言辞匆匆道“我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,要去京师洛阳,顺利的话十日左右可归,如果万一我没有回来,你也不必寻我,家中母亲和小女便全托付于你了。在我回来之前,此事切记不可对任何人透露······”
自两年前嫁与崔沅以来,崔冯氏与丈夫一直举案齐眉,感情深笃,对丈夫也是言听计从。当晚见崔沅神情凝重,言语间透着毅然决然之意,崔沅氏便知道他心意已决,只能将满腹的不解和担忧忍下,默默的为他收拾行囊和盘缠。
崔沅是半夜里离开的。从他离开那一刻开始,崔冯氏便开始望眼欲穿的等待。她谨记丈夫临行前的叮嘱,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,焦灼不安的捱过了一天又一天。终于到了第十日,也就是崔沅所说的归期,崔冯氏倚门而望,直到太阳落山,她的心也跟着落日一起沉了下去。当天夜里,辗转反侧的崔冯氏下定决心,对崔母将所有事情坦白后,毅然背起了行囊,千里寻夫来到了洛阳。
靠着崔母手写的一封言辞切切的信,崔冯氏找到了崔母娘家在洛阳的故人,算是崔母的外甥甘氏。甘氏在太仆卿府上当差,虽说只是个跑腿下人,但凭着这层与太仆卿沾边的关系,在京师混得也还不差,与各色小吏多少搭得上一些话。甘氏看到姑母的家书后,对崔冯氏十分照顾,自己也赶紧四处奔走,到处托人打听崔沅的下落。不出两日,终于让甘氏打探到了准信儿。
原来,就在六天前,京师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。
城东有一家叫做“大同客栈”的馆子发生了一桩命案,一个外地来住店的店客与客栈小二因钱财之事起了纠纷,店客竟然一气之下将小二活活捅死。人称钱叔的客栈老板立刻向官府报了案。行凶的店客很快便被押进了县大牢,听说已经认罪画押,不日便要午市处斩。
而这杀人的凶手,不是别人,正是崔沅。
崔冯氏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行凶杀人,崔沅身体瘦弱,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